悲情的“溫州船王”陳通考

潮水退了，才知道什么是裸泳。

船，是個有意思的東西，它可以載你到希望的彼岸，也可以把人傾覆在可怕的漩渦里。草根出身的“溫州船王”陳通考，就是一個悲情“船老大”的典型樣本。

悲情的“溫州船王”：別人拿鐮刀時他就在造船

東方造船集團創始人陳通考

數年前，當媒體電話問詢溫州東方造船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陳國俊，對方回道：“我們已經沒有做企業了”。

即便“東方造船”不造船了，但無論寫溫州企業史，還是說溫州改革開放進程，均難以錯過草根“船老大”陳通考和東方造船這一頁歷史，且一紙難以盡言。

上世紀80年代，溫州樂清黃華農民陳通考辦了一個船廠，他通過家族集資，從北方的大連買了一條三千噸級半新半舊的，且有航運證資質的大船；修好后，陳通考把船賣給了樂清的一家國企運煤，這一進一出的“搗騰”，讓他賺了100多萬元。

讓陳通考萬萬想不到的是，這一買一賣，也許錢賺的太多了，成了當年溫州“最大的投機倒把案件”，1988年，因投機倒把，陳通考被關了起來，曾有人主張判他一個無期徒刑。

日后，辯護律師對案情全面了解后，認為其船買賣合法合理，手續齊備，沒有任何問題，不僅無罪，而且有功，為溫州運輸做出了貢獻。后來，這個案件一轉再轉，到了當時浙江省高院院長袁芳烈手中，正因為他當年依法正確處置了多起涉及溫州民營企業的案件，保護了溫州模式的發展。

最后，一個當年溫州最大的投機倒把罪，變成了無罪，陳通考重獲自由。

陳通考的老家樂清黃華鎮，位于溫州甌江入�？诒卑�，樂清柳市平原的東南角，而陳通考就出生在黃華七里港村，海邊的人，吃四方飯。村里的人一說起傳奇人物陳通考，多用熱心、忠厚形容，更重要的是，他還是一個醉心實業的人。

創建東方造船廠那一年，大兒子陳國俊出生。日后成為東方造船總經理的陳國俊說，即便是公司全盛時期，陳通考仍然干的是造船，也沒有進行過其他方面的投資。陳國俊說：“我父親一直堅持做實業，他說，做實業穩當，就算辛苦一點，也有收獲。”事實上，和陳通考有著相似命運、且都為造船而傾覆的樂清老鄉、“柳市八大王”之電器大王、莊吉服飾創始人鄭元忠，也同樣是一直干實業的，并沒有像很多溫州人那樣從事金融投資。

黃華七里港臨江靠海，事實上，當很多溫州農民早年還在用鐮刀割稻種田時，陳通考就已開始做船了。兒子陳國俊曾苦勸父親，不如布局多元化，對造船“情有獨鐘”的陳通考始終不同意，也許是性格方面問題，也許他本人對船之外的不感興趣。即便東方造船陷入困境后，受他的影響，后來接管樂清、安徽樅陽二個基地的陳通考家族其他成員，曾堅持繼續造船。

1986年，樂清黃華農民陳通考在樂清市南端大七里港，創建樂清縣慎江船廠（注：當年溫州下轄的樂清市仍未縣改市），曾帶動一方人致富，數年后，造船業曾是黃華鎮的支柱產業。鼎盛時期，陳通考的東方造船集團，是溫州船舶制造業的龍頭企業，并進入中國機械行業500強。

陳國俊曾將東方造船的失敗歸結于“內部決策能力”不足，客觀的說，有一定道理。2007年，國內造船業形勢大好，陳通考的船廠手頭一大堆訂單，但苦于溫州基地沒有空間造船，怎么辦？

考察了很多地方，陳通考家族決定將新的造船基地落地到安徽省安慶市的樅陽縣。樅陽，八百里皖江流經縣境，現有大小港口碼頭30余處，最大通航能力為萬噸級船舶，從選址上看，是相當合適的。

2008年，陳通考家族的東方造船在安徽投資7億多元，建設樅陽縣開發區造船工業園，當時，領導送上了牌匾，陳通考也成為溫州樂清的風云人物。陳通考萬萬沒有料及，當時行業熱度，僅是“秋老虎”在作怪，寒冬很快來臨了。也就在這一年，東方造船集團制造的6艘石化船，遭遇船主棄船，涉及金額高達七八個億，集團出現了資金鏈危機。

一年多后，樅陽基地正式投產，陳國俊日后受訪時說：“當時，父親是比較樂觀的，但是由于突然遭遇金融危機，經營并沒有出現預期的投資回報。”陳國俊坦承，從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，公司一直面臨著接單難、融資壓力大等問題。

為了破解資金鏈困局，陳通考選擇了海外上市融資這一條路。倫敦時間2010年8月18日，東方造船股票在英國倫敦上市，這是中國首家在英國倫敦上市的民營造船企業，同時也是第一家在倫敦證交所AIM(第二板交易市場)正式掛牌的中國造船企業。

上市第二年，陳通考獲得了“溫州十大經濟人物”稱號。

事實上，對于陳通考的東方造船而言，上市等于“上吊”，為了上市，耗費了高額費用，卻難以獲得原本期盼的解困資金。依照交易所規定，上市運行半年，只有財報情況良好才能發行債券融資。而2011年年中，遭遇銀行抽貸的東方造船更是“雪上加霜”。2012年6月8日，東方造船無奈地從倫敦交易所摘牌下市。

與之同時，溫州東方造船老板被傳“跑路”消息滿天飛，2012年時，很多媒體記者撥打陳通考的電話，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。

突遭銀行抽貸，當時正處于“溫州危機”之時，事實上，東方造船曾被迫還了1個多億的貸款，但抽貸后緊接的就是斷貸，陳通考的資金鏈終于斷裂了！

七八年過去了，有關陳通考“跑路”仍是個說法，一直沒有“定性”。陳通考的女兒陳秀丹受訪時曾表示：“我父親從2007年已卸任董事長，但一直在負責我們海外的業務，包括上市、融資等活動，同時也是拉動一些海外訂單，這和‘跑路’不是一個概念。”

他的大兒子陳國俊也說，出現不實傳言后，確實接到了很多供應商的電話，他本人都一一進行了解釋。陳國俊2012年時還表示，企業還在運行中，整個家族也都在努力解決債務問題。2012年2月中旬，陳秀丹在否認父親“跑路”的同時也承認，身份為執行董事的父親的確身在海外，主要是為了融資。

當然了，當日后媒體實地探訪東方造船廠樂清造船基地時，空無一人，也沒有聽到機器發動的聲音，昔日的溫州造船巨人，就這樣倒下了，離倫敦掛牌上市那風光時間僅一年光景。

其實，陳通考曾很不甘心，兒子陳國俊曾說，做實業不易，父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撐過這兩三年。使人遺憾的是，陳通考家族的預計并沒有錯，幾年低谷之后，造船業又煥發新機，但這一切都與他們毫無關系了，只能是一個悲情的船老大。

市場是“父母”，錯的往往是孩子

有船就有錢，這是當時陳通考到安徽樅陽建造船基地前的行業盛景，轉眼到了2012年，反映國際間貿易狀況的BDI指數當時下跌了61%，全球航運產業鏈經受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潮。

當年，很多像陳通考相似的中小船企，從做不完的訂單變成接不到單，手握訂單的卻因客戶棄船，“造船”的變成了“船東”。那一段時間，很多人耳畔充斥的是“破產”、“跑路”、“資金鏈斷裂”、“產能過剩”、“銀行抽貸斷貸”、“融資難”等詞匯。

和陳通考被傳“跑路”那一年，曾上榜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的民營油王、泰山石化的締造者蔡天真，也是“船”倒風雨中。昔日，超級油輪隊伍讓蔡天真一時“聲名鵲起”，但也結束他的潰敗。2012年前后，江蘇、浙江、福建等地的一批又一批船舶制造行業明星企業，因“船”傾覆倒下。

當年，陳通考的樂清老鄉鄭元忠的莊吉船業，一場噩夢，慘遭船東“棄船”后，資金鏈被卡牢在樂清港灣那兩艘未完工的貨輪上，牽涉多家銀行近50億貸款、互保貸款超300億元的“莊吉債務危機”發生了。

曾經的民營油企大亨、泰山石化（新加坡）創始人蔡天真，生于1962年，祖籍福建石獅市祥芝祥運村，現居住新加坡。漁民家庭出身的蔡天真，靠做成品油生意起家，2002年他與妻子蔡玉意買殼“泰山集團”上市。

從事油品貿易的他，購買油輪主要是為了轉型，他也曾變身為新加坡最大的私營船王。

令蔡天真想不到的是，轉型油輪之路卻讓他一度陷入困局而黯然失色、大傷元氣。

“不轉身就會困死”，許多“創一代”的民營企業家強烈地意識到這一點,他們不甘寂寞，滿足于現狀，希望通過轉型讓企業“蝶變”。

那怎么跨越式轉型呢？2008年發生從美國開始爆發洶涌而來的國際金融危機后，國際航運業全線虧損，當時行業前景使人揪心，“風雨后見彩虹”，中國的“4萬億”刺激來了！造船的日子開始好了，媒體們也經常在版面里熱捧：“xx船業”建造的“XX”號散貨輪交付，船塢“鑼鼓喧天”、“鞭炮齊鳴”等云云。

潮水退了，才知道什么是裸泳。后金融危機效應發酵了，4萬億“刺激針”打完后，病灶沒改，疲軟的航運業像瘟疫一樣感染到造船業，那時，沒有炒房，也未涉足民間借貸的陳通考和東方造船，真的被造船“害”死了！

“龍卷風來了，豬也能飛上天！”但它說的是企業恰好站在風口浪尖，碰巧做對的一件事情；可東風往往難得刮起來，等風靜了，上天的飛豬要么遍體鱗傷，要么摔死了。

國內造船業曾經很熱，收益很好，但僅有一二年好景。每一個企業應須知道：市場是“父母”，企業是“孩子”，錯的往往是孩子。

經濟景氣總是會變動的，哪有天天“風和日麗”，也不會日日“電閃雷鳴”。企業要靈活轉換自己的思維，要充分了解國內外政治結構對全體經濟面有什么新的影響，還要檢視自身企業核心競爭力究竟有多強；另外，還要持續推動創新，讓創新成為習慣，才能來應付整體環境的快速變動。

面對困境時，不可動搖永續經營的決心。面對政府給的產業“紅利”，你不單關注，更要專注，但不要過分依賴。有的人，一看到那個領域“來錢快”，看到地方給什么鼓勵政策，馬上去做經營策略的調整，可卻忘記自己所能掌控的有效資源和企業長期目標，是不是能順承起來，這條路多長多寬？

企業面對困難和挑戰時，不要畏懼；面對變局時，也不要悲觀，你的最大挑戰不是景氣的變化，而是自己的信心。